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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8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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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廣全的辦法是什麽呢?

開源節流, 內外合力。

所謂的開源節流,就是把礦上能省的錢先省下來,尤其是那些高耗能的設備和項目, 該停的停一些, 這些項目多是杜家父子倆引進的,張勁松也知道, 要動不容易。

第二步就是擴大全方面產量,多出去找點銷路,不要等靠望,把所有希望寄托在現有銷量上, 小衛的鹵肉能走出去, 質量這麽高的氣肥煤,沒道理走不出去,所以可大力培訓一批業務員, 正好把在家裏等著分配工作的年輕人派出去,一舉雙得。

金水煤礦目前的主要買家還是大型國有鋼鐵廠機械廠發電廠, 這些大廠用量多是多, 但比較固定, 對忽然增長起來的煤炭產能, 有點“應接不暇”的意味。

那麽, 出去外頭找各種中小型客戶就迫在眉睫了。

“學小衛的模式, 廣撒網重點捕撈, 外頭的中小單位的購買力也不容小覷。”張勁松點點頭, 吃了一顆花生米。

陸廣全沒有領導們一顆花生米吃十分鐘的功夫,他都是要吃就吃, 吃完就放下筷子。

只見他端正坐著, 接口道, “同時,還可以向銀行貸款,以金水煤礦這麽大的體量,貸款幾千萬是非常輕松的。”

小衛這個體戶都貸到了四十萬,他甚至想請小衛再炮制一個賣點,把貸款額度提高呢。

畢竟,幾千萬或許也撐不了多久,只能解燃眉之急。

“這只是我初步的想法,書記還可再商量。”陸工留下這麽一句,就起身走了,他得回家去檢查作業,從上個學期開始,孩子作業就由他負責了。

衛孟喜和張勁松對視一眼,哭笑連連,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家怎麽壓迫這位雄才偉略的大工程師呢!

“張書記您是知道的,我沒……”

“知道知道,家庭分工嘛。”張勁松呵呵一笑,又莫名其妙來了句,“小陸這幾年進步很大,很明顯,看來是時候給他加點擔子了。”

衛孟喜不明所以,但很快,她就知道這句話什麽意思了,因為一個星期後,她還沒從愧疚裏回過神來,省裏的紅頭文件就下來了,同意張勁松的申請,在金水煤礦搞一個防塵試點工程,成立防塵科,並由陸廣全擔任科長。

衛孟喜:嘿,這家夥還升官了,從副科長升成科長,還是一個被省裏重點點名成立的試點科室,可不是一般閑雜科室的科長啊。

於是,礦上已經有人打趣叫他陸科長了,只是大部分人還是習慣稱呼他陸工,工程師才是他的本職一樣。

“陸廣全你來一下。”吃過飯,今天輪到根花和衛東洗碗收拾竈臺,衛紅和根寶掃地拖地倒垃圾,呦呦負責把桌椅板凳歸位放整齊。

從今年開始,衛孟喜終於能在家務這一塊上當甩手掌櫃了,孩子搞不幹凈?沒關系,可以返工。

返工還不幹凈,那就降低要求,睜只眼閉只眼,以前她那麽累大半是要求太高累出來的。

“怎麽?”男人推了推眼鏡。

“你來,我有事跟你商量。”

陸廣全這才放下手裏的外文書籍,來到客廳,把門關上。

“最近幾天我一直在想,當初要是我再多用點心,再堅決一點……毛英秀就不會……”

毛英秀就是那個喝農藥自殺了的婦女,衛孟喜心裏實在是難過,一頓飯味同嚼蠟,以前明明記不清她長什麽樣,最近幾天卻能記起她的一顰一笑。

那是個很柔弱的女同志,有一雙小鹿似的眼睛,說話的時候不敢看人,衛孟喜曾在買菜的時候遇到過幾次,她兜著孩子在菜店門口曬太陽。

不怎麽愛說話,但每次有人主動跟她說話,她都細聲細氣的回答別人,也不會去招惹什麽是非。她懷裏的孩子有一雙跟她一樣的小鹿眼睛,戴著小帽子,虎頭虎腦的。

這種感覺很奇怪,雖然不是自己直接造成的,但衛孟喜就是覺得難受。一個工作機會,她明明可以給她的,她只需要說句話的事,可毛英秀寧願自己憋著跟婆婆魚死網破,也不願找她開個口。

寧願付出自己的生命,也不尋求外界的幫助。

衛孟喜恨其不爭,但更多的是無力,好像她再怎麽努力,再怎麽告訴人們,她在很努力的改善煤嫂們的生存環境,可還是有人“死在醫院門口”。

陸廣全也大概知道她最近的心理,拍拍她,“算了,你幫不了所有人。”

自從聽見毛英秀的死訊,衛孟喜就被這種無力感裹挾著,寢食難安。

她重生的意義,她一直強調的都是改變自己和孩子的命運,可隨著能力不斷增強,她也想盡量多幫助一下別的女性,從黃文鳳到劉桂花,孫蘭香,付紅娟,高彩芬,胡美蘭……就在她沾沾自喜成果不錯的時候,毛秀英死了。

就差一點點,只一點點……

陸廣全把她腦袋壓到自己懷裏,按了按,像對待孩子一樣,輕輕撫著她的後腦勺,溫聲道:“沒事了沒事了,你盡力了。”

毛英秀喝藥自殺那天,她正在外面參加考試,回來聽說以後第一時間去市醫院看了,但因為正在搶救,沒能見上,她只是留下兩百塊錢給家屬,讓如果有需要的話盡管開口。

搶救結束後,又被轉到重癥監護室,家屬沒來找她,也沒聽說什麽不好的消息,衛孟喜就以為是救過來了。

她還跟陸工說,經過這一遭,毛英秀應該能想開了,再大的事,能有生命重要嗎?她還想著,能考完駕照,毛英秀轉到普通病房的話,要帶煤嫂們去看看她,勸勸她。

雖然平時真的交集不多,但煤礦家屬之間,有種特殊的天然的感情牽絆。

誰能想到,農藥的殺傷力那麽大,她剛去參加考試,下午拿到駕照,開開心心回到礦區,就聽說噩耗。

“你盡力了,你已經很棒了,真的。”陸廣全親了親她額頭,“要不,我們資助她的孩子吧,一直資助到大學畢業。”

衛孟喜這才稍微緩過勁來,紅著眼圈猛點頭,“好,我們把她兒子長到大學畢業的所有費用包了吧。”

說起這個,衛孟喜的神經頓時就蘇醒過來,她不能主動去大咧咧的告訴那家人,她怕毛英秀的婆家人會以此變成孩子身上的吸血蟲,她得先搞清楚那個男人可不可靠,要是不可靠,就得考慮娘家人。

娘家人,其實也不一定可靠。不然她在重癥監護室這幾天,怎麽沒聽說有娘家人來看一眼呢?

一想到毛英秀好好個鮮活的小媳婦,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,她在重癥監護室與死神搏鬥的時候,婆家人靠不住,丈夫靠不住,娘家人也靠不住,她的眼淚就如開閘的洪水。

“怎麽,怎麽還越想越難過了?”陸廣全趕緊拍她。

“以前,以前我聽人說,說……女人是沒有家的,娘家不是家,婆家更不是家,我……我……”

哭得上氣不接下氣。

陸廣全只能掏出手帕幫她擦眼淚,因為不知道該怎麽安慰。

衛孟喜實在是太難過了,重生以來,幾乎一路順風,哪怕遇到挫折也能從容應對,可這一次的事,就是在她完全想不到的地方,被一盆冷水澆頭而下。

這說明,她做得還不夠多,還不夠努力,還不夠成為女兒的依靠,別人的依靠。

“陸廣全你給我聽好了,以後我的閨女不許嫁出去,這裏就是她們的家,一輩子的家!”

“好,不嫁,陪咱們一輩子。”

“不行,還是得讓她們戀愛,愛情的美好,我不允許她們沒體驗過。”

“行行行,都依你。”陸廣全想到自家這仨閨女,要是嫁到毛英秀這樣的婆家……他真的想殺人的心都有。

不過,妻子說“愛情的美好”,是不是說,她對他們的婚姻很滿意?這是不是對他的肯定?

嗯,一定是的!

於是,晚上,三個閨女就發現,媽媽居然主動提出要跟她們睡,還說今晚是什麽“閨蜜之夜”,甚至還破天荒的允許她們把零食和汽水兒帶到床上去享用。

“媽媽,你不會是想……釣魚執法吧?”衛紅那鬼機靈,滿眼狐疑的問。

衛孟喜想打她兩下,但一想到以後誰要是敢碰她一根汗毛自己都會心疼,只能把手收住,兇巴巴地警告:“只允許今晚,平時都不許。”

這才是熟悉的媽媽的味道,三個女孩笑嘻嘻跑去抱自己的小枕頭。

根花作為大姐,自然是睡她的屋。

她的屋跟她人一樣,全是溫柔的粉色,帶蕾絲花邊的窗簾和鋪蓋,就連小筆記本上也封著粉色的紙皮兒,媽媽給她們一人打了一套梳妝臺,她的小鏡子周圍還貼了一圈花邊。

這不,溫柔的小姑娘還知道照顧人,見妹妹們和媽媽去洗漱了,她就默不作聲的將她們枕頭擺好,拖鞋準備好,又踩在板凳上,拿了四個漂亮的小水杯,將玫瑰花水泡上。

等衛孟喜洗好過來,就發現她把一切都準備好了。

這樣的閨女,簡直就是來報恩的!

衛孟喜親親她,問她在藝術團的事兒,知道她有兩個玩得很好的朋友,過生日的時候還來過家裏,也是很懂禮貌很溫柔的人,衛孟喜就放心了。

這輩子,因為自己在礦區的強勢,因為陸工的逐步上升,溫柔的小姑娘也不容易被人欺負了。

就這樣,母女四人裹著被子,聽著外頭淅淅瀝瀝的小雨,閨女們嘰嘰喳喳說著學校裏的事,誰跟誰好,誰跟誰鬧矛盾,老師誇誰批評了誰……明明是很細微的,不值一提的,平時衛孟喜很少會用心聽的口水話,此時卻變得那麽有意思。

根花說她學舞的地方,胡團長罵了誰,誰哭了,誰又笑了,誰的舞鞋破了個洞,誰的裙子多了一圈花邊……

衛紅說她在電視臺做實習小記者的時候,看見雪梅阿姨上面穿著西裝,下面卻穿著裙子,還說她有一次忘詞了,是她在場外提醒她的……

呦呦則是嘚吧嘚吧“仙草”和紅燒肉的事……

衛孟喜覺著,這個夜晚意義非凡,“以後咱們每個月都來一次閨蜜之夜怎麽樣?”

“好呀!媽媽不能罵我們。”

“不罵。”

“那媽媽媽媽,我可以帶紅燒肉一起睡嗎?”呦呦蠢蠢欲動,她總是不放棄把小狗帶上床的想法。

“這可不行喲,沒有商量餘地。”

好吧,小丫頭扁扁嘴,媽媽還是不愛紅燒肉喲,至少沒有她衛小陸那麽愛。

衛孟喜嘴角抽搐,臭丫頭,你的小狗每天被洗得雪白雪白的,啃著最好的骨頭,喝著最香的雞湯牛奶,冬天還有棉花小襖穿……這都不愛,啥才叫愛。

接下來幾天,衛孟喜就帶著黎安華劉桂花去落實毛英秀的身後事,果然跟她預料的差不多,公公婆婆呼天搶地,說沒想到她性子那麽烈,當時也沒怎麽吵,跟窩棚區真正的婆媳吵架比起來,她頂多就是大聲說了幾句不該把工作讓給小叔子的話。

也沒哭沒鬧,沒像其他婦女一樣說不活了,甚至“吵”完架還幫兒子好好洗了個澡。

誰也沒勸她,她也沒找誰哭訴,靜悄悄的,睡到夜裏男人發現她不對勁,推了推沒動靜,嘴裏呼出的氣卻有股農藥味,這才急忙叫醒老人送醫院。

他們一遍又一遍的重覆著,人不是他們逼死的,可衛孟喜的神情卻更冷漠了。

她孩子還沒滿周歲,說不定正處於產後抑郁的階段,平時的矛盾就不說了,工作這麽大的事沒人跟她說一聲,小叔子就偷偷遞交了申請,跟婆婆吵嘴只是一個因素,真正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,應該是吵架後全家人對她的不聞不問。

這種被漠視,才是讓她真正走上絕路的根本原因。

再一看,男人也是個軟弱的,哭得像個二十多歲的大孩子,衛孟喜問什麽,他都“是是是”的,到底是聽懂還是沒聽懂,無人知曉。

衛孟喜看著那窩囊樣就氣不打一處來,想想也是,要不是真窩囊到一定程度,也不會在工作機會被讓給弟弟的時候他無動於衷,反倒鼓動妻子出面去爭吵。

這樣的男人,即使現在表現得再怎麽傷心欲絕,再怎麽一往情深,很快就會再婚……無論是迫於外界壓力,還是他內心想要再找一個能為自己出頭的女人。

衛孟喜是絕對不可能把錢給他們一家的,甚至口風都不會漏一點。

去到毛英秀的娘家,果然也是一樣,老兩口聽說她們是煤礦的鄰居,居然還一個勁埋怨閨女不懂事,心眼小,多大點事值得拿命賭氣……衛孟喜沒聽完就神情冷漠的走了。

她再一次相信那句話,女人這一輩子是沒有家的。

只是可憐了那個虎頭虎腦的孩子,衛孟喜決定,還是去找煤礦工會和居委會,將錢分成兩部分,工會給一半,居委會給一半,當然都是按月給,以後孩子能考上大學,能有自己的分辨能力的時候,衛孟喜就親自給到他手裏。

至於為了一個工作機會逼死兒媳婦的老婆婆,衛孟喜一方面強烈要求公安出面,就是調查不出什麽,也要讓她吃點教訓。另一方面就是建議廠裏取消他們家的工作頂替機會,他們不配。

就他們這樣的人家,男人沒出息窩囊廢,老婆婆偏心眼的,想要再娶一個,是不可能的。別說他們在礦區已經名聲爛大街,就是回老家,人家一打聽,也很少會有人家原意把閨女嫁過來吃苦。

“放心吧小衛,以後小虎就是咱們眼皮子底下長大的,咱們煤嫂這麽多雙眼睛看著,他們要是敢對孩子不好,我不會放過他們。”付紅娟和劉桂花惡狠狠地說。

尤其付紅娟,雖然嘴巴大,但也是最好打抱不平。

“行,咱們都好好看著。”

“對了,你聽說沒,李茉莉和杜林溪退婚了。”剛說她不錯,老毛病立馬就犯了。

“不是早就該退了嗎,怎麽拖到現在?”去年李茉莉就知道杜林溪的男女關系混亂了,她那種直楞楞的性格,沒道理忍辱負重這麽久啊。

“嗐,你天天忙著考駕照上大學還不知道吧,他倆都差點扯證了,要不是李副礦反對,他們現在都結婚了。”

衛孟喜一楞,怎麽,“李茉莉不是知道杜林溪的花……”

“噓……小點聲,是知道,但不知怎麽回事,倆人鬧過一段時間,不情不願還是和好了,說要結婚,還是李副礦聽說李秀珍的事,這才……”

李秀珍的孩子生下來了,不負她望是個兒子,還是個長得特別漂亮的孩子,漂亮到一點兒也不像她和張毅。

像誰,大家都是有眼睛的。

張毅受不了這屈辱,打過鬧過,怒發沖冠,一副要去跟杜林溪拼命的架勢,最終杜礦長給他安排到礦工報當副主編的工作,工資福利待遇都漲了不少,兩口子這又重歸於好了。

先前有多憤怒,得到“私了”條件時就有多高興,這副高舉輕放,能屈能伸的“大丈夫”行徑,可是讓礦區群眾們大開眼界。

原來,能力不行還能靠老婆啊!

原來,只要條件到位,什麽屈辱都能忍下來啊!

張勁松自然也聽說他們的風流韻事,但一來沒證據,二來杜礦長也有自己的擁躉,要打起擂臺來他也占不了好,所以幹脆就裝不知道,只是不許他把這倆人安排到核心業務科室去。

而都鬧成這樣了,李茉莉不可能還能忍下來,唯一的解釋就是,她有不得不跟杜林溪結婚的理由。

衛孟喜猜,要麽就是她懷孕了,要麽就是她有把柄落杜林溪手裏了。

不管是哪種情況,她都覺著不是自己能操心的。

就這樣吧,他們愛怎麽著怎麽著,她自己也很忙,因為鹵肉廠現在都忙成三班倒了,以前只需要每天白天八個小時啊。

進入1986年後,冷庫已於二月份正式投入使用,現在每天的產量與日俱增,銷量也在增加。

主要是老百姓收入高了,對食品的需求也高了,更多人舍得花錢購買鹵貨,現在走出去,只要是石蘭人,沒有人不知道美味鹵肉的牌子。

而眼看著業務愈發繁忙,衛孟喜又重新擴招了三十名業務員,煤嫂已經全都有工作了,困難家庭也都照顧得差不多了,這一次招的就全是初高中畢業生。

都是畢業後在家等著頂替父母工作的,家裏蹲了好幾年眼看著父母就要退休了,現在忽然煤礦上發了一個紅頭文件,說從今年開始,子女頂替的政策取消了,無論有幾個孩子,要麽參加煤礦統一招工考試,要麽自謀生路。

衛孟喜放出的招工信息,算是跟礦上取消頂崗制的消息打了個緩沖,很大程度的減輕了煤礦二代們的抵觸心理——反正,頂替不了就去鹵肉廠上班,目前看來也是很穩定的高收入工作,還輕松。

這一批新招進來的,因為是年輕人,她就全給安排到外省去了,每個月給點出差補貼,讓他們去外省跑業務,臨近五省已經跑得差不多了,就去更遠的地方。

現在有冷庫,省內的客戶可以實現鹵肉廠配貨上門,但省外的,就只能他們自己來拉了,畢竟每天銷量真的很大,光倉儲車間那十幾個男同志,壓根忙不過來。

美味鹵肉的名氣在那兒擺著,倒是衛孟喜這廠家成了強勢的一方。客戶愛來不來,反正他們的東西不愁賣。

為了保證充足的出貨量,衛孟喜不得不開始實行三班倒,因為廠房空間有限,想要只上白班的話,無法同時容納下那麽多工人。

三班倒是輪著來的:一個月早班,從早七點到下午三點,相當於縮短了工時,但工資還跟以前一樣;一個月中班,從下午三點上到夜裏十一點,工資多十塊;一個月夜班,從夜裏十一點上到第二天早上七點,工資多十五塊。

要說工資的話,大家肯定更願意上夜班,可為了保證生產安全,也為工人們的健康考慮,衛孟喜不允許固定班次,都得輪流著來。

就這樣的工作時長,說長真不長,但她要求高,一旦出錯都是整個車間一起罰款,所以工人們都是打著十二分小心的。

上班時候如露薄冰,下班後又親如一家,也就美味鹵肉廠能這樣了。

同時,蘇玉如給她找的門面也裝修好並投入使用了,都是在省城各大中小學學區附近,新培訓的工人也能正式上崗了,衛孟喜手裏也就暫時沒什麽事了。

隨著銷量爆炸式增長,幾個文具店收益也在與日俱增,衛孟喜終於在1986年的十月份還清了所有貸款,雖然手裏又沒多少錢了,但至少實業是看得見的,就在那兒不會跑,不會丟。

拿回了所有東西的產權,衛孟喜也終於有時間來琢磨蘇玉如的事了,這幾年,衛孟喜是眼睜睜看著金維鴻這個“大掮客”怎麽破產的。

先是拿出十六萬現金買了一本假的菜譜,結果沒幾天就被手底下的廚師偷師帶走手藝,結果還是假的,飯店被砸,賠禮道歉又損失了一筆。

他手裏沒錢了,但是還能寫書,還能靠稿費養活一大家子,甚至還能得到幾個女學生的青睞。

至於是怎麽青睞的,衛孟喜不清楚,反正她聽說的消息就是,某一天在他外出做新書簽售會的現場,他老婆披頭散發跟一個女學生撕打在一起,說是女學生不守婦道不要臉勾引有婦之夫。

那畫面,被很多聞訊而來的記者拍了個正著,奸夫淫婦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。衛孟喜一連在報紙上看了好幾天八卦連載。

然後沒幾天,又爆出有人狀告他在位期間搶劫偷盜別人古文字畫,對方據說是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群眾,將他於什麽時候偷盜了誰家什麽古玩,價值多少錢,以及證據都給甩出來了。

那幾年這樣渾水摸魚的事情不少,可很多都因為當事人已死,或者被迫害瘋了,子孫後代想要討個說法也很難,但這位不具名人士的官司,可是打到了省高院,著實在民間興起一股風潮。

因為這場官司金維鴻大作家輸得徹頭徹尾,輸得一分不剩,不僅將家裏現存的“別人家”的古董原樣退還,還將原本已經被他轉賣的也購買回來,還給人家!

不還可以啊,那就去坐牢唄,但這輩子還能不能活著出來就不知道了。

最後,金維鴻一家幾口那叫一個賠得褲衩子都不剩啊,原本還跟他眉來眼去愛慕三分的女學生們,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他原本還以為,靠著自己寫小說的本事怎麽也能東山再起,結果他還是低估了這時代普通人的道德感,求了一圈出版商和報社,沒一家買他賬的,都覺著這種有道德汙點的人,就是能寫出紅樓夢再世也沒用,打心眼裏就看不起!

甚至,民間還興起了一股討伐這種假作家的風潮,他這是寫著傷痕文學賺著苦難者的錢,背地裏卻幹跟那些小兵小將們一樣齷齪的勾當,年輕人們為曾經買過他的書而羞愧,恥辱。

於是,他家門和墻上,糊的全是臭雞蛋,最好別出門,出門不是被唾沫星子淹死,就是被粉轉黑的年輕人們潑糞潑死。

衛孟喜聽著黎安華打探來的消息,都快樂死了。

這就叫報應啊,只是不是老天爺給的,而是曾經被他一騙再騙最後還拋棄的原配蘇玉如給的。

她相信,以蘇玉如的能耐,肯定不會輕易弄死他,就把他曾經從蘇家身上獲得的金錢、地位,一樣樣的慢慢的摘掉,然後看著他在這個世上裸奔,讓世人看著他裸露出來的醜陋、惡心的本質。

直接弄死他,還讓他一了百了得個痛快,就是要慢慢的像耍猴似的看著他掙紮才有意思呢。

至於他那膽敢自稱“原配”的妻子,蘇家的表妹,那就嘗一嘗被人三的滋味吧,一次怎麽會夠呢?

衛孟喜真想給蘇玉如鼓掌,但她得裝作不知道的樣子。至今蘇玉如不肯承認菜譜是她送的,衛孟喜也就裝不知道,她的好自己記心裏就行了,要是捅破那層窗戶紙,她會更別扭。

反正,衛孟喜以後是會把她當自家長輩孝敬,養老送終的,雖然她並不需要。

打官司討要祖產的風潮,很快被很多有同樣遭遇的人家模仿,甭管有沒有證據,反正只要知道是誰拿走的東西,就是一個告,告得倒告不倒無所謂,主要是想出出心頭的惡氣。

據說,省裏意識到這個事情的嚴重性,很多群眾都有這個需求後,在請示中央後專門成立了一個工作小組,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接受群眾舉報和起訴,短短半個月,告狀的卷子就放滿了兩個大書櫃。

時代不一樣了,以前因為“成分”不好,後人們都只敢夾著尾巴做人,現在既然國家重視,要讓他們討回公道,連黑五類的子女都能去當兵了,他們為什麽不大膽的說出自己冤屈呢?

衛孟喜真心感激蘇玉如,她的勇敢給了很多人勇氣,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。

無債一身輕,說的就是現在的衛孟喜,從十月份開始,她每掙的一分錢,都是自己的了,不用再為銀行打工,心裏就跟吃了蜜一樣舒服。

再加上根花四姐弟已經上四年級,呦呦也上一年級了,老母親的生活頓時輕松很多,也終於有時間好好拾掇自己了。

她的頭發燙了很多年,雖然打理勤快,但已經不怎麽卷,跟直發沒多大區別了,衛孟喜想去理發店重新弄一個。

卷發能顯成熟,有時候需要談客戶的時候,會覺著她不像老板,為了提高工作效率燙個頭發也值得。

最近省城的理發店可真是太多了,甚至出現一些粉紅色紫色燈光的小理發店,衛孟喜上輩子是見過的,也沒進去,從門口經過也目不斜視。

終於,來到她聽劉香說過的很有名的一家,衛孟喜剛把快散架的摩托車停好,就有個熱情的女人出來問:“大妹子燙頭發嗎?現在最流行的爆炸頭招手停,來一個?”

所謂的爆炸頭,就是頭發剪短,燙成鋼絲一樣的小卷發,要是再配上一個招手停劉海,那簡直絕了,時尚弄潮兒啊。

所謂的“招手停”,則是將額前劉海高高的吹起,用發膠固定住,露出光潔的腦門,而劉海又蓬松又硬,很像招手浪花的姿勢,現在礦區好多煤嫂都燙這個發型,衛孟喜一點也不陌生。

可是,那真的很像鄉鎮企業家和基層女幹部啊……

衛孟喜雖然知道自己就是鄉鎮企業家,但她不想讓人一眼就看出來!

理發店裏,已經排起長長的隊伍,墻上貼著一張張爆炸頭和招手停的明星海報,理發師們一個個都是爆炸頭招手停流水作業,衛孟喜覺著,劉香說的“流行”是真沒錯,只是不符合她的口味。

她準備走人,不行就回礦區,讓開理發店的煤嫂幫她燙,她來形容。

結果剛走兩步,忽然眼前閃過一個略微熟悉的背影,很瘦很瘦,骨架十分大。

衛孟喜還沒反應過來,那背影就消失了。

見她出神,剛才拉她進來的老板娘就說,“大妹子小心腳下,咱們這地上電線有點多。”

衛孟喜趕緊看向地面,果然橫七豎八都是電線,吹風機的,燙頭發的,還有一些她也叫不出名字的工具,都是用電的。

離開之前,她又回頭找了一圈,沒找到那個身影,只能繼續推著自行車往前走。剛走到石蘭大學附近,發現時間還早,離上課還有三個多小時呢,她正想找個什麽地方去打發一下時間,忽然聽見趙春來的聲音。

“小衛,真是你啊?”

“你嫂子讓我來看看,我還說你不會來這麽早。”將近一年的修養,他的腿腳都好完了,只是臉上還有點疤痕,尤其是額角的兩條四公分多的疤痕,都還刀子砍出來的。

事情過去這麽長時間,公安也沒找到兇手,更不可能找到被搶的電子手表,他家底兒是徹底賠出去了。

但幸好,一家三口厚著臉皮去丈母娘家,使盡了十八般武藝,又哭又鬧又跳,不還錢就不走,直接在丈母娘家大門口打地鋪,讓過路的都看見,要是硬趕,就報警……

這一家三口,小的哭得氣都喘不過來,說姥爺姥姥舅舅不還錢她沒學上了。

唐雲鳳哭天抹地,說娘家不把她當人看,要逼死她男人,她男人要是沒了她也不活了,化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他們。

趙春來更不用說,都包成木乃伊了!

唐家打死也想不到,一慣只會乖乖聽話被他們道德綁架的大女兒一家,怎麽玩這麽一出,簡直比他們還像無賴!簡直比他們還不要臉豁得出去啊!

當然,效果也是杠杠的,在他們“死皮賴臉”窮追不舍之下,終於是要回了八千塊錢,再東拼西湊一點,終於是把那三萬塊還出去了。

衛孟喜很高興他們能做出這樣的改變,軟的怕硬的,硬的怕橫的,他們只要豁得出去,就能減少一點損失。

能三萬塊全要回來是不可能的,因為已經賠出去兩萬塊了,剩下一萬是唐家人私心多要的,現在吐出來八千塊,兩家人的關系也就徹底了斷了。

趙春來今兒是專門等在這裏的,“小衛今兒有空沒,上家吃飯去,你嫂子給弄了幾個菜。”

衛孟喜從善如流,“好。”

她騎著摩托車載他,很快來到金魚胡同,唐雲鳳正在竈上忙碌著,小燕就一邊寫作業,一邊笑嘻嘻的跟媽媽說話,時不時當個小跑腿兒,打瓶醬油半斤醋啥的。

唐雲鳳這滿滿一大桌子菜,衛孟喜都不好意思了,他們去礦區玩的時候,她都沒弄過這麽多菜。

“以後我就叫你妹子,不叫小衛了,本來我早就想去礦區感謝你的,是手邊有事情去不了。”趙春來端起一杯酒,要敬衛孟喜。

“對不住趙哥,實在是因為晚上還有課,我以茶代酒。”說著先自幹了三杯。

小燕激動得“啪啪啪”拍巴掌。

“我以後就托個大,當你哥了,你有什麽事只管找我,甭管能不能幫上忙,我一定給你辦到。”趙春來又猛幹了一杯。

衛孟喜跟著喝茶,同時叫了聲“哥”,“嫂子”。

她沒有真正的貼心的兄弟姐妹,能交上這樣一家人,是她的福氣。說實在的,她讓趙春來幫忙辦的這幾件事,每一件都是見不得光的,像她的“黑手套”一樣,要是一般人,還真不願鳥她。

畢竟,那可是要擔風險的啊!

人家願意為她一句話,跑到粵東省去買砂金和金疙瘩,就是信任她,把她當自己人,而不是單純的商業投機行為。

衛孟喜雙手舉起杯子,“哥,嫂子,今兒這頓你們請,下一頓得去我家,我跟小陸要認你們做幹哥幹嫂,好好的喝一頓。”

她這話一出,所有人都笑了。

“小燕你笑啥呀?”

“衛阿姨說話真豪爽,就像武林高手一樣。”

眾人再次大笑,衛孟喜也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會這麽“豪爽”說大話,可能是前半年太壓抑了,那種“沒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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